城记
棠棣 广州 媒体人
刚要入睡，手机“嘟”的一声响了。我挣扎着一把从床头柜上抓过手机，点开微信。自从吾儿在学校“足不出户”被封闭管理以后，我的手机就不下线了，生怕他有什么情况联系不上我。
哦！是老同学，我松了一口气。老同学是来关心吾儿的，问他是在广州还是在上海。
“在上海，情况还可以。”我把老同学还没问的后半句话也一并回复了。上海实施全域静态管理以来，知道吾儿在上海念书的，碰到了几乎都会关心问一句：“你儿子怎么样？学校解封没有？”
我的回答是还可以。四十多天“足不出户”上网课，一日三餐都由志愿者送到宿舍门口，还免费。还要怎么好？
闷是肯定的，没法出去，四个大小伙闷在一间小小的宿舍里，儿子调侃自己快要变成一头圈养的猪了。每日或隔天的核酸，是难得的出门透气机会，有几次因为去核酸点的老路被临时封闭，改走一条新路，在校园里多绕了一段，吾儿便觉得那天他获得了一个大大的福利，一路上要拍几张照片发给我。
封闭的生活也很单调，不过也更简单了。每天按时按点上网课，课后认真做作业。有时他会把作业的PDF版发给我臭“显摆”一下：“老妈，作业漂亮吧！”其实他知道我是连一个符号都看不懂的，只不过是找个机会和我说说话。没地方活动，宿舍那个小阳台便是他链接外面天地的唯一去处，偶尔他会跟我视频，用镜头扫一下阳台外的树和花，还有头上的蓝天白云，赞叹：“美吧！”不能洗澡的时候，他便用热水和毛巾把自己擦干净，再换一身干净的衣服。这也是我要求的，作为一个读书人得保持基本的体面。
我还教他用盆洗头和泡脚，我说我们小时候都是这样洗过来的。学校的快递停了，不好网购了，他又发现以前他在网店花了很多不必要的时间精力和钱，买了许多不必要的东西。实在无聊了，他下棋，在网上下，下完了有时复一下盘，剪辑一段短视频发个视频号朋友圈什么的，嘚瑟一下。
若在以前，我会婉转提醒他不要在网上下棋，费神伤眼睛，现在我随他去了，下棋转移一下他的注意力，也是好的。
新冠疫情到第三年了吧。这三年，我们失去了一些，但也经历了一些。疫情改变了我们的生活，却又让我们学会去看清生活的本质，回归生活的原始。
庆幸的是，吾儿没想过这么多，他说这学期九门专业课，每天的作业都忙不过来。他还在准备考研，所以他没时间去思考和人生有关的那些深层次问题。他把自己的微信签名改成了“一头勤奋的猪”。我有时想给他灌一些“鸡汤”，抚慰一下他的心灵。结果，我发现吾儿有一双犀利的眼睛，非常善于一眼找到他的心理安慰点。
有一次，吾儿所在的二区块熬过了三周的“足不出户”，终于可以走出宿舍，在区块内自由活动了，可没等老母亲在朋友圈里庆贺的鞭炮味消散，第二天下午他们就又被召回了宿舍，因为区块内的核酸检测又现异常。我一边压抑着难过失望的心情，一边想着如何组织语言来安慰吾儿，吾儿的文字却已赶了过来，堪比光速：“又可以吃上免费的饭菜了”、“你儿子就是省钱”。“财迷”接着掐指一算，他的伙食费省了好多：“老妈，这些钱你可得给我存着，以后我要买个新电脑。”说完，还抛给我三个咧嘴龇牙笑。
生了这么一个大大咧咧没心没肺钝感力十足的“傻”儿子，我是不是该偷着乐呢？
反倒是我这个当娘的，微信刷多了，情绪不稳定，一会儿信心百倍豪情万丈，一会儿又跌入了负能量的漩涡。我又不敢把这不良的情绪传导给儿子，只好每天重复叮嘱他不要受凉啊多喝开水啊早睡觉多睡觉啊，以此来解我自己的压。我相信吾儿的耳朵都听出了老茧。
不过，他从未表示过不耐烦，每次都认真回复我：“收到，老妈请放心。”
静默状态还在持续，我是放心，又不放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