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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影之声

来源:南方都市报     2022年01月15日        版次:GA12    作者:刘益帆

  在元宇宙这个词被炒得火热的当下,《黑客帝国》也就越发显出它的前瞻性来,科技正在模糊且致力于模糊虚与实的界限,而马斯克的脑机接口公司更是让原属于这部电影的科幻场景变成现实。原先属于我们自我确认真实的眼耳鼻舌声意,正在被电脑所模拟出的各种电信号所替代。当这一切发生时,我们将获得了前所未有的美丽新世界,但随之而来的精神阵痛以及后遗症,我们也未必能够真的承受。

  但电影最有意味的地方却不在这儿。里面有两个最有意思的地方,一个是电脑原先模拟了一个完美的世界,但人类却因为不适应而大规模死亡。这一设定与奉俊昊所导演的《雪国列车》有着异曲同工之妙。《黑客帝国》想说的是,人类和人类世界的不完美,是人类个体及这个族群得以存续下去的基本条件,这种缺陷所导致的不安全,才让人有了活下去的目标和动力,如果饱食终日,外部目标的缺失,将让整个精神世界从内部瓦解。而《雪国列车》想说的更加具体,所谓的对抗,只是社会系统一种自我更新自我修复的一种机制。这两者都是打向轻浮理想主义的耳光,世界比我们的想当然更难以想象。

  另外一个有意思的地方在于,片中的一个反抗者情愿回到那个虚假的世界,真实世界的惨淡让他难以忍受。这也道出了现实生活中的另一种残酷本相:大多数人都只是叶公好龙,我们大多数人情愿龟缩进这个世界所虚构的快乐里,享受那虚假的生理狂欢,而不愿真正抽出一秒钟抬头仰望。

  ——梅雪风(影评人,“梅理”公众号主理人)

  对于我而言,对基努·里维斯最初也最深刻的印象,并非来自《黑客帝国》,而是来自《我自己的爱达荷》。所以可以想见,当年看《黑客帝国》时,黑风衣加黑墨镜、几乎全程面瘫的尼奥,很难打动我。片中所谓虚拟与真实的概念,今敏《未麻的部屋》也比它玩得更天马行空、更意气飞扬。身为港片迷,《黑客帝国》里令我念念不忘的记忆,反倒主要来自武指袁和平设计的动作,八爷把传统功夫里咏春、太极等概念加上港人土法炮制的威亚大法,融入科幻片中,营造出诸如“子弹时间”等格外酷炫的姿态,展示出功夫片另一种广阔丰沃的可能。

  ——泉的向日葵(独立影评人)

  《黑客帝国》三部曲诞生于世纪之交,与《睁开你的双眼》《异次元骇客》《感官游戏》《移魂都市》一起构成技术性的“症候”:对千年虫的担忧、对技术和人工智能可能会支配人类的恐惧、对数字电影取代胶片的复杂心情,彼此交织。换句话说,这些影片不仅明确呈现了后人类的问题,而且可以作为电影“元宇宙”的绝对开启时刻。

  沃卓斯基们的《黑客帝国》三部曲是其中概念完成度最好的作品,甚至无碍其超越商业层面,成为一个认识论或者哲学命题,它不仅道破了“实在界的荒漠”,也透视了一种新的技术创生神学,以及一种激进的人性反抗意识,这在它诞生的时期富有革命性。

  20多年后重启,沃卓斯基们从兄弟变成了姐妹,《黑客帝国》从一场赛博革命变成了身份革命,这种里层的转换就是尼奥(the one)不再是唯一的,取而代之的是更强大的崔蒂妮(她的名字意为三位一体)。尼奥要求的是“共生”,崔蒂妮要求的是“改变”,这一调整是身份意识的极致表达。

  ——灰狼(大学教师、电影学博士,“观察者的技术”公众号主理人)

  我看《黑客帝国》的时间特别早,我看的时候,它的名字叫做《二十二世纪杀人网络》,还不叫《黑客帝国》。影片的特效和内涵在当时是前所未有的,具有突破性的电脑特效和东西方结合的动作风格让人眼花缭乱。那时候,“被选中者”这个词还没有老掉牙,没有任何角色能如此巧妙地躲避子弹,也没有任何角色能如此优雅地停止时间。而且它是一个哲学寓言——从机器人统治中拯救世界,战胜人工智能,追求更美好的东西。不能把它看作是一部普通的科幻电影,它更是一种哲学上的“反乌托邦电影”。这也是为什么在接下来的二十多年中,它仍然能够被反复拿出来讨论,随着时间的发展,它对时尚、电影和游戏都产生了深远影响,这种现象就像最初的《星球大战》一样。现在看来,最经典的仍是第一集,即将上映的第四集我还未看,但个人认为,过了太多年后的续集往往经不住洗练。

  ——大奇特(影评人,现任《Variety》中文版影视总监)

  我第一次看《黑客帝国》还是在VCD时代。那时我还是个中学生,而它被香港人翻译成《22世纪杀人网络》。这个略显俗套的名字剧透了一切,但依然阻止不了我在观看过程中全程“太牛了”的心情。对于我来说,《黑客帝国》的里程碑式意义并不在于子弹时间或酷炫的CG,而是第一次由观看一部电影,我开始质疑这个世界乃至于存在本身的真实性。这种思考在两部续集中有所弱化,但进入院线的大屏幕声画娱乐效果掩盖了不足。我记得当时是跟几个朋友在中关村的华星影城看的IMAX版本,后来疯狂浏览网上社区对于各种彩蛋及底层设定的猜测,也读过齐泽克的雄文。那时MSN和Chinaren还红火,手机还是2G,北京出租车还是1.2元,元宇宙还没影儿,我们都还是满怀理想的年轻人。  ——陈楸帆(科幻作家)

  《黑客帝国4》很容易第一时间让影迷觉得失望,比如再也没有袁八爷设计的惊艳动作,也没有像“子弹时间”这样有开拓性的视觉特效,几乎没有什么镇得住场的大场面,不知道是不是预算有限;而从文戏来看,为了唤醒观众的记忆就需要靠对白和闪回把前面三部的关键人物和情节再复盘一下,难免有出卖情怀的嫌疑。但是,要说这一部是彻底的烂片就太情绪化表达了,冷静下来再想想,电影还是有少许闪光点,它继承了怀疑主义精神,不甘心被生活泡沫裹挟,哪怕是温情脉脉的标配中产模板;让崔妮蒂这位女主角成为新的“救世主”,很符合当下语境,如果继续拍还是有想象空间。

  ——钱德勒-摩羯(独立影评人)

  一部经典作品往往会留下一个好问题。“一颗蓝色药丸,一颗红色药丸,你会选哪一个?”这一个问题出自《黑客帝国》,它实际问的是:你要选择残酷的真实还是美好的幻象。

  这个问题在提出的当时还是某种假设,但在今天,已然成真。特别是元宇宙概念提出后,我们距离这个选择已经越来越近。

  从这个意义上讲,科幻电影不仅是当下的幻想式娱乐,更是超前的现实主义的演练。甚至可以说,它们才是最具现实意义的,因为过去不可追,此刻不可得,只有未来还亟待定义。

  尽管《黑客帝国》系列在当下看,已经略显过时,不只是拍摄手法,更指其提出的概念。但剥离掉具有时效性的表面,观其本质,它提出的拷问或许永不过时。那些问题就包括:人类是否有自由意志?如何从工具理性发展到极致后的精神虚无中解脱?人如何获得一种自主?以及,每次打开手机连上网络,沉迷于大数据和算法的狂欢不能自拔时,有个问题始终萦回不去:一颗蓝色药丸,一颗红色药丸,我要选哪一个?

  ——子戈(影评人,“枪稿”公众号主笔)

  当年没有看懂,只觉得打斗和镜头酷炫,看Neo皮衣墨镜拯救世界,是符合我少女心的救世主形象。在香港读书时,学院里一个白发苍苍的美国老教授Peter特别喜欢选红蓝药片,以及他们回到Zion世界拔管子的桥段,他说希望活着的时候能去一次Matrix。如今再看,发现这里面蕴含了太多形而上的思考,整个世界都是元宇宙,而身在其中的我们并不自知,人和机器的界限可以如此具象但具有迷惑性,当我们嘴里吐着前沿的单词cyborg,看着《钛》的时候,回想其实黑客在20年前就嚼过了!现在这个内卷为王人人喊累的当下,也许换过来是我们想进Matrix避难。最后不得不佩服沃卓斯基姐妹导演的前瞻性,人类、意识和真实的本质都被说尽了。 ——小朱朱(《电影聊养院》电台主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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