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论
美国贸易代表办公室发表了一项声明，拜登-哈里斯行政当局呼吁放弃新冠疫苗的知识产权保护，以应对这场前所未有的公共卫生危机。这项声明出来之后，引起了全球的关注，同时也造成了资本市场的扰动，相关企业股价出现了暴跌。美国辉瑞公司明确反对拜登政府这一做法，德国联邦政府发言人也表示反对，认为保护知识产权是创新的源泉。
从表面看来，拜登政府这一做法无疑是有利于全球抗疫的，但是实质上，这一声明可以说是“虚实结合”。实的是，拜登政府要占据疫苗外交的道义制高点，扭转美国新冠疫情暴发以来的国际形象；虚的是，美国扩大疫苗生产的承诺，无论从政策还是技术上来说，短期内都没有可能性和可行性。
拜登上台以来，美国疫情防控措施从一个极端转向了另外一个极端。新冠疫情暴发之后，美国是疫情的重灾区，特朗普政府以“美国优先”为原则，从国际公共卫生合作体系中退出，并且援引《国防授权法》生产抗疫物资。美国大选之后，辉瑞宣布成功研制疫苗，在拜登上台100天里，美国2亿人注射疫苗，事实上这是特朗普“美国优先”政策的延续。
美国已经囤积了大量疫苗，在本国疫苗得到保障之后，拜登呼吁企业放弃知识产权保护，似乎也是合乎美国政策逻辑的。从道义来说，这无疑是值得肯定的，新冠疫情是人类面临的共同的挑战，需要采取非常措施予以应对，但是拜登以何种理由慷企业之慨？
当然，在声明中，拜登政府只是呼吁而非命令，同时承认保护知识产权的重要性，可以说，拜登只是动动嘴唇，就获得了全球关注。至于说，美国企业是否会放弃产权保护，推动全球疫苗生产，似乎是虚无缥缈的事情。
首先，美国政府没有向企业提供补偿，也没有进行协商，必然遭到企业界以及资本市场的反对，辉瑞就表示，影响疫苗生产的并不是知识产权保护，而是原材料的匮乏。辉瑞生产疫苗所需的280种原材料来自于19个国家，而美国政府依然援引《国防授权法》进行疫苗生产，实际上禁止相关原材料出口。印度疫情大暴发之后，莫迪政府呼吁美国放宽疫苗原材料的出口。
换句话说，拜登政府避重就轻，并没有切中疫苗生产、分发的要害。而在过去几个月中，发达国家获得了绝大多数的疫苗，只有0.3%的疫苗流入低收入国。
其次，疫苗的技术和生产非常复杂，专利也分布在不同的企业。在新冠疫情之下，许多企业参与到疫苗的研发之中，利润驱动是企业创新的重要动力。疫苗的研发、生产、分发主要依靠市场和企业，美国政府的一纸声明，无疑打乱了市场的秩序。美国药品研究和制造商协会称，这是史无前例的举措，将破坏全球应对疫情的有效性。
最后，与新冠疫苗知识产权相关的国际规则，其依据主要是《与贸易有关的知识产权保护协定》，这一协定对疫情等“紧急状态”或“其他极端紧急的状况”有专门规定，可以在未经专利持有人授权的情况下使用专利，也就是所谓的“强制条款”，但条件非常严格。去年10月份，南非、印度等国就提出知识产权豁免的提案。问题在于，即便是能够专利豁免，也只有少数国家能够生产，另外，援引这一强制条款生产的物资不能够出口，这就意味着，没有生产能力的欠发达国家依然不能够获得相关的抗疫物资。
对于世界贸易组织的相关规定，美国政府不懂吗？非也。美国贸易代表戴琪声称，将在世贸组织“共识协商”的基础上进行谈判，当前世贸组织有164个成员方，任何一方的反对都意味着谈判难以持续。拜登政府的呼吁，既缺乏国内的支持，又没有世贸组织框架下谈判的技术可行性，至少德国政府已经公开表示反对了。
现在已经有全球性疫苗合作机制——COVAX倡议，在现有框架下，实现疫苗原材料、生产器材在全球的优化配置，构建全球性疫苗的生产网络，是比较可行的路径。美国政府的呼吁也是推动全球公共卫生合作的一个倡议，既需要美国企业的配合，也需要在世卫组织、世界贸易组织框架之下，各方之间的谈判协商。只是，世界希望拜登政府的声明能够转化为切实的抗疫行动和成效，而不只是一次外交行动。
□孙兴杰 吉林大学国际关系研究所副所长、教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