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对象介绍
关家明
2013年5月加入香港贸发局，出任研究总监。关家明在经济和商业研究领域拥有超过30年经验，期间曾任渣打银行亚洲区总经济师超过6年，在香港金融管理局从事宏观经济及政策研究7年，在美林证券研究部任职11年亚太区首席经济师。
“在满足管制安全性等基本要求之上，跨境理财通越自由、越开放，越好”。香港贸发局研究总监关家明接受南都记者专访时表示，跨境理财通与股票通、债券通等产品在互联互通的发展方向是一致的，可以借鉴以往这些互联互通的相关经验，将互联互通做得更快、更广。同时，要考虑如何减少各个金融环节、各个金融产品之间的流通关卡，提升互通的速度与质量。
关家明在接受南都记者专访时，还就全球经济发展趋势、中国经济新格局等问题进行详细解答。
中国是全球最佳投资地
南都：今年的亚洲金融论坛中，在提及2021年全球经济前景时，有近五成（47%）的现场投票选择了中性；此外，持有乐观态度（32%）以及悲观态度（21%）的人亦不少。在你看来，2021年全球经济前景将如何？
关家明：今年大家对全球经济展望的反馈，一定是会比去年要好，这亦在意料当中。去年亚洲金融论坛时，尚未出现新冠肺炎疫情，但是大家对全球经济前景的预测比较悲观，主要的影响因素包括欧美等主要经济体的经济政策以及全球贸易摩擦问题。
在过去一年，新冠肺炎疫情对全球经济造成了巨大的冲击。但是，今年，我们可以看到两大正面的发展趋势。一方面，疫苗已成功上市并陆续接种。尽管彻底解决疫情仍需时间，但疫苗的应用成为了重要的转折点。另一方面，欧美等主要经济体对亚洲乃至全球的经济政策出现较为明显的转变，这可能是导致大家乐观情绪的重要因素。不过，这种转变最终能达到何种程度？目前仍然有较多的未知变数，这也说明为何20%的人持有相对悲观的态度。
南都：具体来看，上述两大因素，将如何进一步影响全球经济？
关家明：首先，在新冠肺炎疫情方面，中国作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人口大国，能够有效控制疫情、恢复大部分正常经济活动，对世界各国应对疫情挑战提供很大的信心。不过，目前欧美部分国家的疫情状况不容乐观，这将导致欧美国家乃至全球经济活动当中的消费、投资两大部门受到很大的影响。
未来，要像中国一样稳定新冠肺炎疫情，全球各国仍需要一定的时间。而在众多未知变数之中，较为关键的变数还包括未来如何分配疫苗、疫苗的效用有多高等。
其次，在相关政策方面，在一定程度上，部分主要经济体的经济政策大部分是临时性的经济政策，缺乏较为长远的应对措施。
一方面是货币政策。2008年金融海啸以来，部分国家就推出量化宽松的货币政策，并一直在延续该政策。当前，世界主要经济体针对疫情亦采取了量化宽松的货币政策，货币供给大幅加量，但也将对日后经济复苏带来一定的隐忧。
另一方面是财政政策。过去一段时间内，许多国家使用大量举债，通过财政政策来刺激经济增长。尽管这种措施是短期必要手段之一，但其实际效果存在诸多变数，能否用得好是关键。目前，我们可以看到，许多西方国家举了大量的债，却没有较好地稳住经济、发展经济。如果世界主要经济体不能有效地在货币政策和财政政策两个主要政策内做出合理的配置，即便疫情因素解决了，世界总体经济的复苏仍不容乐观。
与此同时，与过去4年相比，未来经济体与经济体之间的关系将有明显的改变。随着RCEP协议等区域性协议的推出，这与过去一段时间“逆全球化”的观点出现了较大的改变。不过，从全球的角度来看，地区与地区、国与国之间仍存在不少矛盾，而且关注焦点仍在于矛盾本身。
当前，我们所面对的问题并非局部问题，而是全球性问题。全球性的合作处理才是解决问题的关键。
南都：今年的亚洲金融论坛上，有七成投票者认为，今年，中国内地将是最佳的投资回报地点。你对此怎么看，有哪些因素可以支撑这个观点？
关家明：从宏观的角度来看，美国、中国、欧洲、日本等全球较大的经济体当中，中国是目前唯一能够比较正常运行的。从实体经济角度出发，中国内地肯定要放在投资回报地的榜首。当然，市场有部分投资者也想寻找发展较为落后的地区，抑或有望经济快速复苏的地区，从而追求经济反弹带来的投资回报机会。在全球游资众多的当前，这类短期投资者是存在的。但是，这对全球经济而言并非好事，依靠抓住短暂的投机性机会，可能为投资者带来了机遇，却无法帮助整体经济的发展。
我认为，作为长期投资者，不只看短期的波动，更应该看基本面。
不过，当前，由于缺乏跨境监管、监管环境有效性不足，短期游资已经成为全球经济的主要问题之一。特别是自2008年“金融海啸”以来，在此问题上，我们一直没有很大的进展，仍是未来要重点针对的问题之一。
审慎发展跨境理财通
南都：近期，中国国家统计局发布了2020年中国经济年报，GDP首次突破了100万亿元。中国进入了“十四五”的开局之年，中国的经济将走向何方？
关家明：当前，中国已经是全球范围内经济发展最为稳健的主要经济体。不过，中国同样面临发达经济体曾经面对的各种问题，诸如发展过程中出现的收入不平衡、地区发展不均衡、行业发展不平衡等问题。妥善处理了这些问题，中国持续发展的动力与潜力将更大。
其次是解决中国发展的质量问题。过去中国依靠大量的投资拉动经济发展，当前要转向内需、服务、创新驱动型经济。我们看到，过去中国经济靠外循环推动内循环，但是受到新冠肺炎疫情的影响，中国当前要加速、加大内循环的发展。中国内循环的潜力很大，可以帮助中国人民提高生活水平，也可以内循环带动外循环，帮助其他国家找到新的市场，推动全球范围的合作共赢。此外，有质量的发展，还包括中国在资源的利用、品质和环境保护等方面更上一个台阶。
南都：粤港澳大湾区在双循环新发展格局之下，有哪些可作为之处？
关家明：香港是中国内地与全球接轨最紧密、开放程度最高的地方，也是金融、航运等行业发展相对超前的地方之一。
在粤港澳大湾区的整体发展策略下，香港与大湾区其他城市能够更好地结合，将内外循环紧密结合，这将推动世界与中国的整体发展。
南都：对于粤港澳大湾区的跨境理财通发展，您有哪些建议？
关家明：目前，跨境理财通的总体框架已经基本明确，而一些操作的细节问题还需敲定。
我认为，在满足管制安全性等基本要求基础上，跨境理财通越自由、越开放，越好。跨境理财通与股票通、债券通等产品在互联互通的发展方向是一致的。因此，跨境理财通的发展可以借鉴以往这些互联互通的相关经验，把互联互通做得更快、更广。同时，要考虑如何减少各个金融环节、各个金融产品之间的流通关卡，提升互通的速度与质量。
当然，根据过去的经验，我们要一步一步来，比较审慎地去发展跨境理财通。尤其是在当前游资较多、全球主要经济体实行量化宽松的货币政策之下，跨境理财通仍需审慎发展。
香港出口趋势向好
南都：2020年香港贸发局修订了出口的预测，由缩减10%调升至缩减3%。此外，香港贸发局亦预测今年香港整体出口货值按年升5%，今年香港的出口指标持续向好是大概率事件？
关家明：香港整体出口持续向好，这个方向非常明显。
香港出口方面表现，不仅比预期要好，而且来得也早。因为疫情，2020年香港乃至全球的贸易都受到巨大影响，多个国家或地区的出口跌幅都是三位数。值得注意的是，香港贸发局预测出口缩减10%，这已经被外界认为是过于乐观的预测。
不过，2020年第三季度出现的两个因素扭转了香港出口贸易大幅下跌的情况。一是低基数效应，这在一定程度上导致香港出口指标有所回升。二是疫情防控方面，得益于中国内地短时间内稳定疫情形势，供给侧的生产和物流环节得到极大改善；在需求方面，香港大部分出口或转口的货物主要为生活必需品，而这些商品往往缺乏弹性，在生产供给逐步恢复之下，需求得以逐渐恢复。
今年，香港出口的持续向好，将仍受低基数效应和疫情两个因素的影响。一方面，2020年香港上半年出口下滑严重，存在低基数效应。2021年香港的出口贸易经济增长或将出现前高后低的态势。另一方面，在全球经济逐步摆脱疫情影响、中国双循环新格局发展之下中国内地与香港的紧密结合，将形成香港出口、转口贸易的一大利好。
南都：2020年，香港的企业家如何应对出口的挑战？科技起到怎样的作用？
关家明：在新冠肺炎疫情的影响之下，生产、流通、销售等各个环节，科技应用起到较大的作用。与此同时，科技的发展对于香港的各行各业均有促进的作用，尤其是在全球受到疫情影响的大背景下，科技改变了贸易交流的模式。
会展业一直是香港引以为豪的产业之一，举办展览会同时也是推动贸易的重要手段。过去，香港大型的展览会吸引来自数十个国家的十余万名参观者，如今香港会展业采取了线上展览的形式，打破了时间地域的限制，参与的国家和人数呈现数倍的增长。未来，线上与线下相结合将为香港会展业带来更多可能性。
南都：当年，中国内地的不少金融科技机构在香港上市，并受到香港机构投资者的欢迎。未来香港会否也出现类似的金融科技巨头？
关家明：作为国际金融中心，香港在IPO规模、金融中心指数等指标上一直名列前茅。香港作为唯一与中国内地紧密相连的金融中心，具有纽约、伦敦等国际金融中心不可比拟的优势。
中国内地是全球发展潜力和体量最大的主要经济体，其金融业发展前景不容忽视。中国内地的金融业既要与全球金融接轨，同时也要推动中国内地的经济发展。
从这个角度而言，香港的地位较为特殊。香港在金融基础建设方面处于国际前列，能够为国际性集团提供成熟、便捷的金融环境。因此，香港金融市场的独特性使以联络功能为导向的国际性企业更多倾向在香港落地。
我认为，未来还将有相当一部分的金融科技机构以香港作为一个重要的基地，甚至部分金融科技机构会将香港作为总部所在地。
南都：您认为，香港可以推出哪些新措施以便更好发挥作为国际金融中心、法律及争议解决中心、物流及运输枢纽、贸易中心和科技中心的功能？
关家明：过去几年，香港特别行政区政府在推动部分主要行业发展方面下了不少功夫，特别是与科技相关的领域上，现届政府在科技方面的投入比往届政府投入更多且更为集中。不过，投入多并不代表有效用，具体还得看科技生态的构建。当前，香港正逐步完善科技生态，在发展的过程中找准香港自身定位。
除此之外，香港十分看重与全球之间的连接。一直以来，香港的基本营商环境变动不大，其最大的特色即“来去自由”，包括资金、人才、货物等方方面面。同时，香港为所有参与者营造了公平竞争的环境。但是，在“逆全球化”趋势的影响下，香港自由公平的基本生态受到一定冲击，部分国家以国家安全或冠冕堂皇的借口，层层设关，限制贸易、人才等领域的往来和流动。我认为，香港参与国家“双循环”新发展格局，推动内循环与外循环相结合，将为香港提供新机遇。
采写：南都记者 许爽 实习生 伍彦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