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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医院借钱给受伤外卖小哥

来源:南方都市报     2020年09月27日        版次:GA14    作者:综合

  人间

   作者:Anne(现居北京)

作为一个没有医保的“北漂”青年,如果不是一场意外的小车祸,我根本不敢走进占地小半个街区的公立大医院。急诊区里拥挤嘈杂,贴满新冠疫情时期特有的告示,外科诊室和内科诊室各自只有一个医生,他们被围在人群中间,讲话的声音都显得有些不耐烦。

我抱着自己受伤的手臂站在诊室外,紧张地等待叫到自己的名字。诊室的门敞开着,几个神情和我一样紧张的人站在医生旁边,我注意到医生对面一个穿着美团外卖制服的男青年,他坐在轮椅上,一条腿裤管挽起渗出血,唯唯诺诺好像在说什么,我听不清他的声音。他好像已经在这里待了很久,但现在看诊的病人不是他。

外卖小哥凑不到钱看伤

同时应付好几个人的医生也愈加烦躁,安排好身边围绕的病人之后,他朝着对面的外卖小哥大声喊了几句话,大概是“我现在没办法给你看,你在这儿坐了几个小时了,要不就去别的医院吧”之类,我没听清。这时候叫到了我的号,我走进诊室。

在医生给我看诊的过程中,那位外卖小哥仍旧坐在那里,这时又进来了一个穿着饿了么外卖制服的男青年,他和轮椅上的外卖小哥耳语了几句,看起来很是焦灼,又转身一边打电话一边走出诊室。我猜想他们大概是因为身上没有足够的钱挂号或是缴费而无法看诊,但轮椅上那位外卖小哥的腿还在渗血,都没有被包扎。我扫视了一下整个急诊区,除了前台便没有护士。

看诊结束后,我走到轮椅上的外卖小哥身边想问问发生了什么,他操着口音浓重到我几乎听不懂的普通话,因为焦急而结结巴巴地开口,没说几个字就被医生打断,“他们这事儿你别管也管不了”。轮椅上的外卖小哥更急了,他把我推出诊室,指着和他同来的另一位外卖小哥叫我问他。

这位穿着饿了么外卖制服的小哥同样口音浓重,我猜想他们大概是同乡的亲戚或朋友。他告诉我,他们现在凑不出缴费需要的800多块钱,已经在这里待了一个下午,给朋友打电话也没有人过来,所以无法进行后续的检查也一直没有包扎。于是我帮他们缴了费,并提醒他如果是工作途中受伤应该让公司负责,记得保留单据。他一直语无伦次地说谢谢,说事情解决之后一定还给我,那天正好是七夕,他还祝我节日快乐。而我实在说不出口也祝他节日快乐,遇到这种事他怎么还快乐得起来呢,这时候说祝福,未免显得有些虚伪。

外卖小哥电话我说报销后还钱

离开医院后我查询了一下,美团外卖每天第一单扣除3元作为意外险,饿了么则是1元。但在美团众包应用的骑手社区,我发现很多关于出险时条件限制、拖延的案例,大部分外卖员都并不了解这方面的法律知识,也没有足够的资源来寻求帮助,最后只能放弃,自己承担损失——他们当然也几乎都是和我一样没有医保的。

那个外卖小哥临时凑800元都困难,那后续的治疗费用对他来说会是多大的压力呢?我赶紧又联系了那个外卖小哥,告诉他如果公司出险时遇到限制和拖延之类的问题也可以找我,我是学法律的,而且还在媒体实习过,多少能帮一点忙。

我从未真正了解过底层劳动者的生活。网络上充斥着送外卖能赚到多少钱的讨论,而他们所承担的工作风险和巨大工作量却从来没有得到过等量的关注。也许外卖小哥还算是经常会出现在我们生活中,还有更多的建筑工人、流水线工人,对于坐在有空调的办公室里工作的人来说,他们仿佛是生活在另一个世界。

我或许可以尽自己所能去帮助我遇到的一个外卖小哥,但更多同样陷入困境的劳动者,我们看不到他们,在公共讨论中他们仿佛并不存在。那么在这种失语的境况下,他们可以从哪里得到帮助呢?在他们面前,我这一次偶然的帮助似乎也显得无力。我甚至开始更加惧怕走进医院,因为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还会遇到更多这样陷入困境的劳动者。

一周多之后,受伤的外卖小哥再次联系我,说公司出险时没什么问题,等伤好之后就可以报销然后把钱还给我了。我祝贺了他的幸运,不过这天又正好是中元节,不太合适祝节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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