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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都私家书房第二季——“艺术·家”率先走进“石磨坊”

“战疫”中的许鸿飞:艺术要记录时代记录历史

来源:南方都市报     2020年04月26日        版次:GA10    作者:朱蓉婷

在石磨坊,最多的是许鸿飞的作品,包括“肥女”系列。

正在工作室创作“艺术战疫”作品之一《白天黑夜》的许鸿飞。

许鸿飞近期的创作围绕抗击疫情进行。

虽然疫情持续中,许鸿飞的工作室仍吸引了许多人的关注。

许鸿飞正在创作中的钟南山雕塑《山高人为峰》。 图片由许鸿飞工作室提供

扫描二维码,观看许鸿飞“艺术·家”视频。

  编者按

《艺术·家》系列,今天起与读者(观众)见面了。这是南都文化团队继去年推出后广受好评的《私家书房》系列视频的第二季。《艺术·家》主要聚焦于美术、视觉艺术家们的创作工作室,展现艺术家作品孕育与创造的所在及背后的故事。一如既往,我们将用视频、文字、图片等丰富的多媒体方式进行呈现,充分展示艺术家的“家”,也探究艺术创作的灵魂。

在当前抗击新冠肺炎疫情的背景下,雕塑家许鸿飞先生创作了多件作品,弘扬正气,为时代做记录。他和他的石磨坊,成为《艺术·家》第一期的主角,敬请垂注。

南都讯 记者朱蓉婷 在艺术界,许鸿飞有很多头衔:雕塑家、广州雕塑院院长、全国政协委员、中国美协理事,以及石磨坊(许鸿飞工作室)的主人。

大隐于市的石磨坊位于广州海珠区一隅,共有四层,地下一层为雕塑工作坊,地上三层为展厅和会客厅,许鸿飞每天在这里创作、会友、清谈,石磨坊内谈笑有鸿儒,吸引不少慕名而至者。

室内展陈空间格外宽敞,一排排安静陈列着许鸿飞创作生涯的许多标志性作品,如“肥女”铜雕、翡翠系列等等,而最新的一批作品围绕“抗击新冠肺炎疫情”的主题来展开的新作,都被集中到了一间展厅里。

许鸿飞告诉记者,从今年春节开始,他就一刻不停歇地连续创作了《我们在你身边》《山高人为峰》《白天黑夜》《火神山建设者》等作品,和医护人员一样,他也在争分夺秒,希望用雕塑去记忆尽可能多的瞬间,他希望带着人们去到那一个个抗击疫情的现场,和他一样被这些场景感动,他希望借助雕塑,让人们记住这段历史。

“作为艺术家,在这个时代面前,在这种历史事件面前,应该怎样发挥你的艺术家的功能和责任,我想只能通过作品。作品会留给后人,会让后人铭记这个事件,如果作品能打动人,能记录历史,也会成为一种永恒,一种经典。”

在石磨坊地下室,许鸿飞向记者讲述了第五件“抗疫”系列作品《丰碑》从创作到打磨,浮雕细琢成型的过程,他的“艺术抗疫”几乎每件作品都从不同侧面,不同时间节点上契合疫情的关键转折点,当中既有《山高人为峰》《火神山建设者》那样雄浑、刚劲的气势,也有《白天黑夜》这样分外沉静、圣洁的定格。

这一刻,没有争分夺秒、没有匆忙凌乱,没有救死扶伤、没有悲悯满怀,有的只是安谧,夹杂着一丝疲惫,人们仍然看不清那隐藏在防护服和护目镜后的面孔。许鸿飞以《白天黑夜》命名他的这件作品,蕴含着对医护工作者夜以继日工作的敬意,他们没有完整的休息时间,只能在稍事养神后马上投入新的紧张战斗中。

“如同抒情诗使一切,甚至是激情变得高贵,雕刻、真正的雕刻使一切甚至运动变得庄严。”借助对这一瞬间的刻画,许鸿飞用他的雕塑为这个似静非静的时刻塑魂,赋予一个个平凡的场景以神圣庄严。

回到工作室的图书陈列一角,许鸿飞一边翻阅早期画册,一边回忆起自己的“瘦女”时期。在《许鸿飞——以雕塑的名义》这本画册里,还记录着“肥女”前的许鸿飞。那时候他还处在艺术的摸索期,尝试各种各样的创作,做过“瘦女”,也做过抽象,做了上千件城市雕塑,在他看来,很多早期雕塑作品甚至都不值得签名。

“这样的作品说是谁的都可以,但是肥女系列我是一定会签上名的,因为那就是我。艺术家始终要有自己的语言,自己的特点。从50米外一看,不用走近去就知道这件是毕加索的,这件是莫奈的,这件是罗丹的,那件是达利的……这才是真正的艺术。”许鸿飞说。

事实上,许鸿飞对“肥女”的坚持,与当年黄永玉的鼓励有着莫大的关系。在石磨坊里,有一整层楼的空间专门收藏黄永玉先生的书法和绘画作品,每一幅作品都记载着这段忘年之交的艺术情谊。

黄永玉和许鸿飞在1999年相识,“石磨坊”这个名字也是他亲手所题,在一次看过“肥女”雕塑之后,黄永玉对许鸿飞说,这个好,你要坚持做下去。许鸿飞说,“我一直做到现在,是因为他喜欢了,他肯定了,鼓励了,才有我的今天。”

“一须顶嘴,两手和泥”,这是黄永玉对许鸿飞的评语。

在一幅《斗鸡图》上,黄永玉用粤语题了一段话:“点解无情白绪就打起来,重有咁多人话好睇?”他的粤语题字还不少:“作画道理唔驶太多,好睇就得”。在黄永玉的绘画世界里,生活中一切好玩有趣的细节都可以变成作品,黄永玉对艺术的理解和生活化的表达,与许鸿飞很是投契,“有时候艺术就是这样玩着玩着,就会产生很多新的想法。”

  访谈

谈新作:

“疫情期间一直没停下创作”

南都:最近你的一批“抗疫”系列作品很受关注,请介绍一下这些作品的创作经过?你认为艺术家和我们当下这个时代,和这个社会的新闻事件应该保持一个怎样的关系?

许鸿飞:春节的时候我在马德里有个展览,是我世界巡展的第38站,年初五的时候就从西班牙回来了。一到广州感觉路上非常清静,一点也不像春节,其实在西班牙的时候我也一直通过媒体报道,了解了国内疫情是比较严重的,回来就直奔工作室,开始思索自己要做点什么,于是就有了“抗疫”系列的第一件作品《我们在你身边》。我画了几次草图:一班医务人员围着一位患者,刻画的是抢救病人的气氛,所有人的力量集中在一个病人的身上,反映医护人员集体抢救病人的场景。希望这件作品能给人一种信心,在这个特殊时刻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而是一群人在战斗。

后来,我也看到钟南山院士出来讲话了,他八十几岁,精神状态还很好,还亲赴武汉前线,危急时刻他的出现给人一种精神力量。我知道有很多艺术家,很多人都在画钟南山,出于我对钟南山先生的尊重,我决定做一个他的雕塑。但是我来做的话,一定不想重复别人画过的照片。那些照片本来是很感人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很多人画出来还没有照片本身感人。我觉得,艺术创作的表达一定要有所转化,才是你自己的东西,所以我就做了一个钟南山的胸像。

十几年前非典的时候,我也做过一个他的像,但是那时候是肖像,这次我的想法是,他应该不单单代表他一个人,所以我刻画的是钟南山坚定的眼神,他看着前方,眉头紧皱,嘴唇咬起来,动态像一座山一样,有一种山体的气魄,手里拿着一把剑,像一位将军准备随师出征,他身上有整个医疗体系整体的精神力量。经过很多次的草稿和修改,花了几天时间做出来,最终作品名字叫《山高人为峰》。我相信这个时刻他代表医务人员的精神力量,这个作品也给人战胜疫情的信心。

第三件“抗疫”系列作品《白天黑夜》,灵感来自于我看到的一些新闻照片。那时候医务工作者已经连续奋战很多天,负担非常重,但是又穿着那么厚的防护服,休息的时候也不敢放松,只能稍微休息但又很紧张,随时准备战斗的状态,所以睡得东倒西歪,纵横交错,后来我就捕捉到了他们休息时的各种动态,做了一组这样的作品。一共有九个人,连起来像一堵墙,因为防护服的质地比较柔软,上面纹路很多,和以往的普通衣服不一样,所以我在对衣物纹理的表达上就抓住了用它的肌理,通过线条表现出这种柔软的感觉,我想突出的是,虽然他们的身体外在是柔软的,但是内心却很有力量,随时可以醒来上战场,随时准备抢救生命的战士状态。这就是我的第三件“抗疫”作品《白天黑夜》,也是整个系列里比较有温度的一件。

再到后来,我又看到火神山医院在短短九天九夜就建设出来,这又萌发了我的第四件作品《火神山建设者》。火神山建筑现场的车给人印象比较深刻,钩机、推土机、挖土机,像一场坦克大战,因此这件作品它最大的特点就是那两台车,同时也代表这个时代的建筑力量。和表达医务人员不同,建筑工人要凸显力量感,因此这件作品比较精神,和前面《白天黑夜》不一样,让人感觉到中国速度,中国力量,中国精神和中国担当,都在这里体现出来。我的每一件作品角度都不同,都是中国抗击疫情的不同侧面。

第五件《丰碑》还在做。现在疫情已经控制到一个阶段了,此刻我们要记录整个事件中参与的方方面面的工作人员,《丰碑》有点像一座纪念碑,上面人物众多,有医务人员、民众、警察、军队、建筑工人……众志成城,是一个时代记录。

作为艺术家,在这个时代面前,在这种历史事件面前,应该怎样发挥你的艺术家的功能和责任,我想只能通过作品。作品会留给后人,会让后人铭记这个事件,如果作品能打动人,能记录历史,也会成为一种永恒、一种经典。

南都:“抗疫”系列和你以往的创作风格很不同,你还陆陆续续做了五六件,接下来还不断有新的草稿,是什么让你这么持续性地去做这个系列?

许鸿飞:你说的对,其实我之前也没考虑过会做这样的作品,我之前的作品一直都是比较幸福、快乐、有趣、幽默和生活化的,但是一下子转去做“抗疫”的作品,大家都想不到,连我自己都想不到。但是历史事件也是给艺术家提供了另一种素材,真正的艺术家可以把握任何时候现实中的素材和事件,一切都可以变成作品,这样的艺术才丰富。突发的社会事件、历史事件对艺术家来说,提供了素材也好,对他艺术创作推进也好,都有一定的效果,对于艺术家个人发展也起到一定作用。

加上这也是我的一个习惯,我做事情都习惯一系列地出现,有一种连贯性。当时我的世界巡展做到第三站的时候,就有人问我说,你都已经做了三个了为什么还要做,别人经常这样问我。他们以为一个艺术家在一个著名的美术馆办过一次展览,就算是一辈子的事情了,以后就可以不做,可以开始总结回顾了,一般艺术家是这样追求的,但是我不这样。我的世界巡展做了38站还在做,我的“抗疫”系列做了五六件还在做,这就是我的习惯,因为我在乎这个过程,不能因为做完一件作品就完成任务,做了一个展览就开始闭关总结,有些人甚至才50、60岁就开始回顾展。而我一直没有停下来过,不管是“肥女”也好,“翡翠”系列也好,我不会做一两件作品,参与一下就算完了,我一旦开始创作,一定是自己真的对它有感觉、有认识、要投入的,所以疫情期间我也一直没停过,一直在忙,才有这么多的作品。我只能不停地往前、不停地做事。

谈世界巡展:

从“走出去”到“请出去”

南都:我们知道这几年你一直在忙世界巡展,也没停下过忙碌的脚步,在不同国家、不同地区的文化语境中汲取新的灵感,从而推进新的作品,我认为某种程度上你把“办展览”也变成了一个系列创作,请谈谈在世界巡展过程中你的一些具体感受?

许鸿飞:这六年多我去了38站,每去到一个国家我都会想到一件新的作品。比如说我在英国展览的时候,我就想到了六件作品,我在柏林展览的时候,想到了五件作品,在土耳其也想到,秘鲁也想到,古巴也想到……我是一边做巡展一边拉动我的创作的。

我在维也纳展览的时候,对那里的音乐很感兴趣。这座城市很有历史感,在参观数百年的音乐学院时,感觉到一所学校记录了无数音乐家和音乐史的事件,在柏林巡展的时候也是,我发现柏林每天晚上的音乐会很多,这个城市的生活离不开音乐,受这个启发我做了好几件和音乐有关的作品。其中《时代乐章》表现的就是整个乐团演奏现场,有30多个人一起演奏。广州大剧院收藏的我的作品,也是和乐器有关。

英国又不一样了,我在那里看到他们的民众非常热爱各类体育赛事,经常看橄榄球、足球,酒吧里总是人头涌涌,非常热闹,他们的生活离不开体育,离不开足球橄榄球比赛,我去了英国后也做了一系列和运动有关的作品。所以,只要你能抓住某一方面,能带出一座城市的精神,当地人民的生活就在你的作品里。

前几年我到南美,在哥伦比亚和秘鲁,我发现他们保留了人类原始的生命力。那里的海拔有三千多米,物质生活没达到标准,现代化也没达到,但是他们的人民很快乐,很开心,很喜欢原创音乐,在酒吧、马路上、广场上到处都是音乐,人们总是又唱又跳,很融合,很自然。他们的这种开心、快乐是很感人的,所以我做了一系列跳舞的“肥女”。不是说像我们在歌剧院看到那种正规芭蕾舞表演才是艺术,这种纯粹是民间的舞蹈,发自内心的快乐,我认为这也是真正的艺术,因为它是生活中淳朴、真实的一面,没有经过加工和修饰,单纯的状态就非常感人。这个世界上各种生活和美好的情景,开心的事,令大家感到愉悦的状态,你都可以把它记录下来。所以为什么有人说,我的作品给人感觉有“国际性”,也许原因就在这里,其实各国民众的生活情景、爱、人和动物的亲切关系,都是无国界的。

所以我做的这类作品,都是把它瞬间给人的印象、最打动人的细节和某一种状态捕捉到,“肥女”系列我就采纳了聊天、踩自行车、喝茶等等的生活化的场景,有些也是很感人的细节。

艺术家不应该停下观察生活的脚步,凡是生活中能打动你的,给你一定感受的都可以去表达。你要不停地去做创作,不能为了参加一两次展览而创作,也不能为了去参加某个主题展览,做一两件作品。艺术是需要不停地观察,要细心关注每个瞬间。

南都:“文化走出去”谈了很多年,但能像你这样斥巨资办巡展的人少之又少,想要在国际上做出有影响力的展览,与西方进行平等的文化艺术交流,你的模式可以给中国艺术家带来什么借鉴意义?

许鸿飞:我认为,“文化走出去”,现在是不难的,很多人都可以出国办展览。但是要“走进去”,要走进它的主流,不是去打个转就回来,一定要当地的主流媒体来关注、报道你,一定要让人家记得你,你的作品要打动人家,人家才会接受你。

“文化走出去”的下一个阶段是“请出去”,比如西班牙、古巴、哥伦比亚这些地方是主动邀请我出去办展的。再下一个阶段是“请回去”,比如这次西班牙又请我回去再办一次。我希望中国能有更多艺术家能做到这样。

在秘鲁做展览的时候,有当地人拿着当天的报纸找到我,我一看很惊讶,我都没发现当地的报纸登了一整版我的报道。当然这都不是最重要的,在秘鲁我有一件作品叫《贝茜》,是一个肥女推着婴儿车的形象,那天刚好有一群妈妈推着婴儿车经过,雕塑和群众瞬间契合了起来,那一个瞬间被我们用相机记录了下来,如果没有这个展览,没有去到秘鲁,就不会出现这个画面,也没有这个气氛和场景,如此的和谐,这就是你用钱也买不到的,这种时候才是作品真正地走进了民众。

先做了再说,很多事情做开了,你就可以凭着你的兴趣你的感觉做下去,最重要的是,不要停、不要等。你只有去做了,才会有东西迸发出来,什么也不去做,呆坐在那里空谈理想和未来,就什么也不会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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