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政府宣布“封城”后，孟买一家超市门口排队抢购生活物资的人们。
孟买一家星巴克咖啡店停止营业。
随着新冠肺炎疫情在全球持续蔓延，作为世界人口第二大国，印度的疫情发展及防控备受各方关注。记者在一线所见所闻发现，尽管相对十多亿的人口基数而言，目前印度的官方通报数据并不引人注目，但其疫情蔓延可谓暗流汹涌，政府防控措施层层加码后，防控形势依然难言乐观。
留守的华人与逃离的印度农民工
“我应该买点面粉的……”
“我们蔬菜不够，两个人消耗太大了。”
“我西红柿每次（炒菜）放一个了。”
“今天的青菜份额用完了，晚上没有绿了……”
3月24日，印度总理莫迪就新冠肺炎疫情发表第二次全国讲话，并决定从3月25日凌晨起，印度国内进入全面封锁状态，为期21天，要求居民（除必要职业外）居家隔离。与此同时，各邦也都相应出台了各自的“封城”方案。紧随超常规的“封城”举措，大量露天农贸市场突然关闭，一些超市门口排起了长队，对于留守印度的华人而言，如何确保日常物资供应成了疫情防控之外又一个紧迫的挑战。在相关的驻印华人微信群里，上述对话几乎每日可见。
相比留守华人的物资短缺焦虑，对于成千上万的印度农民工而言，“封城”之举让他们一夜之间没了工作。这些曾经以清洁工、外卖员、司机和餐馆服务员等临时工作讨生计的人们，蜂拥到了火车站、汽车站，乃至徒步开始了逃向遥远农村老家的未知旅程。从社交媒体流传的各种图片和视频中可以看到，戴着口罩或手帕的人们拖家带口，手提头顶大包小包的行李缓缓前行，身着制服的警察站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显得无所适从……
回顾三个月来的相关数据和关键节点可以看出，疫情蔓延在印度正呈加速扩散态势。
早在1月底2月初，印度南部喀拉拉邦陆续报告3例新冠肺炎患者，这也是印度境内首次发现新冠肺炎疫情。时隔一个月后，3月2日，印度再次通报全国新增3例确诊，累计确诊6例，随后其国内疫情逐日蔓延。分析显示，印度累计确诊达到50例经过了40天时间，但随后仅用了5天时间，其累计确诊就达到100例。23日，其累计确诊402例，到了25日该数据便攀升至606例。
印度卫生部官网数据显示，截至3月30日上午，印度境内几乎所有的邦和地区都已发现新冠肺炎疫情，全国累计确诊病例达1071人，其中100人治愈，29人死亡。近段时间以来，每天新增确诊人数保持在100左右。其中孟买所在的马哈拉施特拉邦、南部的喀拉拉邦以及德里大区等地疫情最为严重。
针对持续蔓延的疫情，印度官方至今仍坚称尚未进入社区传播阶段，但种种迹象显示，印度的疫情发展正由早期的外来输入向本地传播加速转变。在一些地方，社区传播或已开始。
印度媒体21日报道，马哈拉施特拉邦和西孟加拉邦各有1人确诊为新冠肺炎，但两人均未有任何海外旅行史；22日晚间，印度孟买贫民窟发现新冠肺炎确诊病例。孟买市政部门证实，当事人为一名女清洁工，其服务的一名雇主3月7日从美国返回印度，10天后被确诊为新冠肺炎。据了解，该贫民窟1平方公里的面积上生活着2.3万人，人们共用公厕。
“他们不明白，这是一场雪崩”
面对不断蔓延发展的疫情，印度政府的防控手段也在持续加码。
早在今年1月底，印度有关航空公司即暂停中印之间的相关航线。紧接着，印度宣布暂停中国公民申办印度电子签证，并取消已发出的电子签；3月12日，印度暂停所有旅游签证，对从中国、美国、日本、伊朗、意大利等国家返回的本国公民实行14天隔离；3月26日，印度国家民航局宣布，暂停所有进出印度的国际客运航班至4月15日。稍早些时候，印度铁道部门也宣布，暂停国内所有铁路客运。
对外“封国”，对内“封城”，超常规防控举措之下，加上大量的流动人口踏上返乡之旅，原本热闹熙攘的城市转眼间“停摆”。在记者所在的孟买，人们居家隔离，就连小区院子里从早到晚也难觅人影。执勤的保安戴上了口罩，物业公告栏里贴满了一张又一张有关防控疫情的各种通知。附近的商业街上，饭店商场关门闭户，昔日人来人往的马路空空荡荡。
尽管政府防控手段层层加码，但考虑到印度国内人口密度、医卫资源等现实因素，其防控形势仍然难言乐观。
首先，人口密度大，社区感染风险大。作为世界第二人口大国，印度人口密度大的现实众所周知。以孟买为例，其大都会区人口超过2000万。在达拉维贫民窟，100多万人居住生活在面积为200多公顷的范围内。在新德里和加尔各答等大城市，也都各有数百万人居住在一起的拥挤贫民窟。这无疑增加了以保持社交距离来阻断病毒传播的难度。
其次，检测能力有限，防控体系薄弱。相关数据显示，印度医疗保障水平总体较低，全国只有1.2万所医院、2.2万个初级医疗中心、2000多个社区医疗中心和2.7万个诊疗所。特别是疫情当前，各地检测能力十分有限，为此一些人士质疑印度的官方确诊数据。媒体报道，此前曾发生有从印度出境旅客在香港和不丹被确诊为新冠肺炎病例的情况，其防控漏洞亦可见一斑。
第三，疫情与经济政治多重挑战叠加。3月6日，在印度疫情经历“空窗期”再度起跳后，印度前总理辛格即在《印度教徒报》发表署名文章，直指印度政府或将面临内部社会骚乱、经济衰退，以及外部疫情冲击多重挑战。该文发表前，由公民法修订案引发的骚乱升级，从去年底至今已造成至少数十人死亡；内需不振和深度改革难产，导致经济增速持续下滑，多家国际组织持续调低其经济增长预期。随着疫情蔓延，印度经济发展内外部压力不断增大。
就印度的疫情防控形势，印度医学研究理事会（ICMR）病毒学高级研究中心前主任T·雅各布·约翰日前就直言，虽然印度目前感染人数增长缓慢，但随着时间推移，数字将会暴增。“他们不明白，这是一场雪崩。”
观察
印度“战疫”与全球息息相关
自世卫组织宣布新冠肺炎疫情全球大流行后，海外多国疫情发展先后成为关注焦点。以记者在一线的观察，一方面印度政府从早期就采取了超前、超常规的防控手段，但另一方面也得承认，在取得一定成效后，由于前述各种现实因素制约，目前印度“战疫”形势依然严峻。
联合国专家认为，印度在全国实行封锁的措施是“及时、全面、有力的应对”，并高度肯定莫迪总理亲自号召政府加以应对，认为印度政府在加强监测、实验室能力、流调、隔离、风险宣传、启动应急措施等方面取得了一定的成效。但也有专家认为，假如印度在一周前就实行全国封锁措施，可能成效会更好。还有不少人甚至批评莫迪政府“封城”之举太过仓促，导致大量的人员在缺乏配套保障的情况下，满怀惊恐逃离城市前往乡下，现实可能与原本阻断疫情传播的想法背道而驰，疫情在全国爆发恐难避免。
印度媒体《出版物》（The Print）不久前刊文称，一个生物统计学家小组根据模型预测，估计到五月底印度感染新冠的人数可能高达100万。文章称，根据2017年统计，印度每千人仅有0.5张医疗床位，以现有确诊病例增长速度，到6月初甚至更早时候印度的医疗床位将陷入短缺。
美国彭博社也报道，印度可能成为新冠肺炎疫情下一个重灾区。文章引用哈佛大学公共卫生学院流行病学副教授、新德里卫生智库印度公共卫生基金会主席K·史密斯·雷迪的话说：“我们经常讨论的‘社交距离’仅适用于城市中产……对城市贫困人口和农村人口并不适用。他们的住房非常拥挤，很多人不得不在没有‘社交距离’的地方工作。”
日前，清华大学战略与安全研究中心发表报告指出，对印度而言，阻击新冠是一场输不起的“战疫”。印度防控能否成功，一方面直接关系其国内成千上万民众的生死；另一方面也与全球“战疫”息息相关。
报告认为，目前新冠肺炎的防控日益成为全世界共同大事。一个国家防控的成功不仅减少了对全球抗疫资源的消耗，为他国的防控疫情提供了成功的经验，而且可以向他国提供相应的支援。
“如果印度出现了大疫情，必将进一步加剧全球抗疫资源的短缺，国际社会对于印度的人力物力援助也是有限的，致使世界各国还需要花费更长的时间、付出更高的代价才能取得抗击新冠肺炎疫情的全面胜利。当前，全球面临卫生防疫和经济发展两个方面的危机。印度国内生产总值达2.94万亿美元，是全球第五大经济体，其成功遏制疫情对全球经济的恢复和成功抗击新冠肺炎疫情具有重要的意义。”报告说。
采写/摄影：
南都特约记者 麦子的爸 发自印度孟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