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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企鹅版《俄国诗选》

来源:南方都市报     2020年03月01日        版次:GA15    作者:马海甸

《企鹅版俄国诗选》,企鹅出版公司2015年版,12.99英镑。

  □ 马海甸

笔者藏有的企鹅版俄国诗选有五六部,较有特色的窃以为有两部,其一为丹尼尔·维斯博特(Daniel Weissbort)所编、1974年版《战后俄国诗歌》(Post–War Russian Poetry)。所选二十八位诗人,均为长居苏联的诗人,十月革命后侨居外国的诗人,全部不予入选。读者可藉以一窥“解冻”时期的苏联诗歌。其二为1988年版《一个世纪前——十九世纪俄国诗选》(An Age Ago:A Selection of Nineteeth–Century Russian Poetry),由阿伦·米耶斯(Alan Myers)编译,此书选编更具特色,前言为诗人约瑟夫·布罗茨基撰写;书后附以所选十一位十九世纪俄国诗人的评传,亦出自布氏之手。前言和评传合而读之,堪称一篇简明十九世纪俄语诗歌史,睿见和文采兼具,更足为后世模式。笔者早有加以迻译的设想,可惜始终未能如愿。

新近购得一部2015年版《企鹅版俄国诗选》(The Penguin Book of Russian Poetry),这是英文读书界最新的俄国诗选。书到手后,马上展读,最关心的当然是选目,对于一部新编诗选来说,倘变化不大甚而一仍旧贯,则何异乎重复劳动?本书的特点之一是:十八世纪诗人仅选二人,即普希金的老师杰尔查文和寓言诗人克雷洛夫,被誉为俄国文化启蒙者的罗蒙诺索夫、俄国十四行诗的创始人特列嘉科夫斯基均落选。在编者看来,其时仍以法国古典诗歌为圭臬并刻意摹仿的俄国诗歌并无足观。二十世纪后期,在英美学人的评论中,普希金的地位有所下降,丘特切夫作为后来者,由于其作开后世现代派之先河,似有凌而上之的势头。本书特点之二是恢复了普氏在俄国诗歌史上的尊崇地位:第二部分取名《普希金周围》,第三部分由普希金一人专有(共收诗二十首),第四部分则取名《普希金之后》,而废弃黄金时代的传统叫法。无论与普希金同时的巴拉丁斯基或稍后的丘特切夫,都失去了独立的地位,都说明了这一点。特点之三是摒弃昔日繁多驳杂的流派名目,而将现实主义诗人、社会主义诗人、流亡诗人、阿克梅派诗人、象征派诗人、意象派诗人、未来派等等一律归于二十世纪名下。这个分类法的优点是简单明了,但诗多人杂,往往不能周延,遂有遗珠之憾,如在苏联国内颇得好评又早逝的“悄声派”代表鲁布佐夫,竟然没能入集,就是一个缺失。

本书的第七部分题为“非俄籍四诗人”,四位诗人中有一位即编者罗伯特·钱德勒(Robert Chandler)。钱德勒是文学翻译家,尤以迻译苏联作家格罗斯曼的长篇小说《生存与命运》享有夙誉。但这位翻译家却不以诗名。其他三人,笔者囿于识见,既未之前闻,读诗也品尝不到其中的好处。毫不客气地说,这部分已成了本书的一个赘疣,如果不是说缺陷的话。

作为一部外语诗歌的选译本,置于选目前的简要介绍很重要。我这里指的当然是自出机杼、屡见妙谛的文字。我爱读钱锺书的《宋诗选注》,与其说爱读的是选诗和注释,不如说是选目前精警的评论。笔者近来潜心翻译阿克梅诗人兼散文家格奥尔基·伊万诺夫。除收入迄今最完备的伊万诺夫三卷集外,也同样关注外国同行的研究和翻译,故而检视本书的有关条目,更属题中应有之义。本书共收伊万诺夫诗十八首,多于阿赫玛托娃的十七首、茨维塔耶娃的十首、帕斯捷尔纳克的七首,仅少于曼德尔施塔姆的三十四首。尽管选诗多寡并不能说一切,但至少可以作为诗作质量的一个旁证。这里举出一点也许不算多余,伊万诺夫的十八首诗中,十首出自编者钱德勒之手,有两首为同是编者的鲍里斯·德拉留克(Boris Dralyuk)所译。近年伊万诺夫在英美读书界渐受重视,他的诗集《雪和融解的边缘》(五百余页,英俄对照)和散文集《彼得堡的冬天》都出了英译,诗人溘然长逝已超过六十年,鉴于伊万诺夫诗作的中译仍很零散,这个迟来的纪念值得中国翻译界注意。

下面是伊万诺夫一节的选译:

格奥尔基·弗拉基米洛维奇·伊万诺夫与他同时代的流亡者玛丽娜·茨维塔耶娃一起,同为上世纪最伟大的俄国诗人之一。

作为一个年轻人,他接近阿克梅主义。他和妻子(诗人和回忆录作家伊琳娜·奥多耶夫采娃)在巴黎安顿下来后,有几年很少写作,但到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后他开始回忆诗作——开存在主义之先声和回顾法国象征派,以及法国象征派的俄文翻译因诺肯季·安年斯基的辉煌绝望之作。

伊万诺夫是一个有争议的人物。他因出版回忆录《彼得堡的冬天》而激怒了阿赫玛托娃、娜杰日塔·曼德尔施塔姆等人,这部回忆录掺和着事实、传闻和个人的幻想,比伊万诺夫构想的有更多文学成分。他被谴责同情纳粹,尽管打1933年初他便深刻地表现出纳粹的危险和对俄国侨民的引诱。

上引文字对我们有如下启发:过去有人评论说,伊万诺夫是俄国最富才具的流亡诗人。但在本书编者看来,此说仍有不足,他是可与上世纪第一大诗人茨维塔耶娃(布罗茨基语)媲美的天才。他的回忆录掺和着事实、传闻和个人的幻想,有关学者在征引时应细加考订。尽管俄国作家克莱伊德所编《白银时代回忆录》一书共收其文四篇,以单个作家而论首屈一指,但仍然不能不说这些回忆录文学价值高于史料价值。必须承认,作为散文家,伊万诺夫有点玩世不恭,但作为真正的诗人和俄罗斯人,他还是有底线的,他不像两位象征派前辈吉皮乌斯和梅列日科夫斯基夫妇(本书收吉皮乌斯诗四首),在法国沦陷后向希特勒政权示好献媚,而是“当自知行将不治时,在最后几个月内完成了多首完美的诗作”。

同样,本书可补我们认识不足的诗人还有:巴拉丁斯基、费特、安年斯基、霍达谢维奇和阿尔谢尼·塔尔科夫斯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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